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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香港三部曲》遴選隨想

圖片:《阿飛正傳》劇照

《香港三部曲》遴選隨想(一)-城市雕刻身體

最近下午,總喜歡到工作室附近的舊式茶餐廳。不是因為奶茶或鴛鴦,更不是菠蘿油,而是內裡的-人。

從老闆、伙記到食客全都一把年紀,大家都安於自己的位置,很安靜,心如止水,他們的身體彷彿被茶餐廳的空氣凝住,即使出面發生著許多大事,餐廳的玻璃門可以阻擋大風雪,什麼都沒有發生,惟一不停晃動的是播放著互動新聞掛在牆角的電視機。

然而,當發覺這裡的椅子原來與《阿飛正傳》是同一款的時候,我幻想那個伙記會不會是劉華,收銀的會不會是曼玉,老闆是學友?掃地是嘉玲?清潔是朝偉?廚房是國榮?他們組合起來不正是那電影經典海報的形態?(上圖)如果身體是一座城市,我很樂意生活在這裡。

望著伙記那件薄薄底衫中隱隱透出來的膚色,我感受他們曾經「叛逆」的日子。

於是,我開始對他們感到興趣。因為從他們身上可以找到這個城市已經被遺忘的過去。

(待續)

《香港三部曲》遴選隨想(二)- 復刻上一代的身體

隨著身體去想,望著自己的手,皮膚雖然黑黑的,有幼黑的汗毛,但其實沒有幹過什麼粗重事,對比爸爸的手,更似一雙女孩子的手。

膚色一樣,因為彼此出生的時間不一樣,就有完全不同的質感,再望著自己的皮膚,開始像電影快鏡看著皮膚「變型」,手掌粗糙生「繭」指甲變厚,成為爸爸的手,現在手上拿著被汗水弄濕的啡色紙皮信封,裡面有剛出糧的鈔票,開始一直朝一個方向走,走入一條貼滿招紙的後巷,急步之下差點撞到一個正吸大麻的少年,巷的盡頭是一幢唐樓,大步轉上窄窄的樓梯一直行到三樓,打開大門是一條長長的冷巷,兩邊都是用木做的板間房,裡頭夾雜煮飯的聲音及氣味,混雜原子粒收音機沙沙聲的廣東歌,有人在裡面打牌,外邊又有打樁,最終冷巷的盡頭有一間房,打開門見一個女人,那是我媽媽,她手抱著一個剛出生嬰孩,打開衣鈕正在哺乳。

「我地終於都夠錢買樓啦。」 「唔-」 「等個仔大個,你又可以抖下。」 「唔-」 「又或者可以一齊去沙灘。」 「唔-」

那一年是1973年的冬天。

從前爸媽常常和我說,你好幸福,一出世就住洋樓,從沒有住過「板間房」,但,為什麼現在會想起這些?如果,有人和我一樣,希望復刻上一代的身體,他們會想起什麼?

(待續)

《香港三部曲》遴選隨想(三)-淺水灣茶餐廳

步出茶餐廳,忽然下起雨來,自己沒有傘,但又不想回茶餐廳坐,惟有站在門口,望著路人舉傘奔走自如,突然覺得自己完全地孤立起來,像一條無地自容的流浪貓縮在街角,等候救援。

透過茶餐廳的玻璃門回望眾人,他們仍然凝住似的,而且已經優雅得彷如置身在沙灘之上,此刻想起陳冠中先生在《香港三部曲》短篇《淺水灣》(舊稱《太陽膏的夢》)有過這樣的一句說話:

「至於沙灘,我只是為了開開心心的玩幾個鐘頭。一個沙灘就只是一個沙灘。」

或許,他們過去的「叛逆」就如沙灘的沙,一點一點隨時間沖去了,但我更希望「叛逆」可以令時間倒流,讓他們重現《阿飛正傳》那電影經典海報的形態,而劉華學友朝偉國榮著上泳褲,嘉玲曼玉穿上泳衣,個個搽上太陽油戴上太陽眼鏡,到時在這間「淺水灣茶餐廳」內,一個沙灘就不只是一個沙灘。

如果他們的身體是一座城市,我更樂意在這裡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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